颖昌府最大的酒楼凭风楼二楼临窗，一个愁眉苦脸的男子一手支颐，另一手百无聊赖地在桌面上叩叩敲敲。
小二殷勤地过来奉茶：“爷，这几日起的都这么早，晚间觉可睡踏实了？”
那人叹气：“哪里睡的踏实，望穿秋水了都。”
小二嘿嘿笑：“去唐州的道还没通，听说一时三刻也通不了，很多客商都折返汤城，从均州转河南府了。爷若是事儿急，不妨也绕道走……”
正说着呢，窗下扬上来一把清亮的呼喝声：“二爷，韩二爷在么？”
原来这男子，正是陷空岛行二的彻地鼠韩彰。
小二挨着窗近，先把身子探出半边，认清底下叫嚷的是常到店里来揩油水的小乞丐，立马叫骂开了：“你个小兔崽子，又来！”
“爷又不是来找你。”那小乞丐只十来岁出头年纪，衣裳破的成了片片，脸上泥印子一道一道的，口气倒大的很，“二爷请吃酒，你个小杂役叫唤什么？”
小二急了，拎起茶壶就往楼下浇，小乞丐身手却快，轻巧避过了，扬着一张小花猫脸，朝着小二笑嘻嘻的。
小二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子被人往旁侧一推搡，却是韩彰过来，两肘压住窗框，探身看向下头：“小长老，上来说话。”
那小乞丐清脆地哎一声，不多时，楼梯上就传来蹬蹬蹬的步声。
小二心有愤愤，但是客人吩咐了，又不敢多话，只是拿眼瞪那脏兮兮的光脚小乞丐，那小乞丐也不理会他，走到近前向着韩彰一鞠到底：“二爷，我只是个小乞丐，可不敢当小长老这称呼。”
韩彰白了他一眼，将桌上的白馒头往他这边推了推：“皇帝不差饿兵，填饱了肚子说话。”
小乞丐大喜，伸手抓了一个，一通狼吞虎咽，噎的直翻白眼，半天才顺过气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只惦着吃，差点忘记二爷交代的事了。”
说着凑至韩彰耳边，低声道：“刚才安仁医馆的人让我来给二爷传信，说是展昭昨儿晚上已经醒了。”
韩彰身子陡地就坐直了：“醒了？说上话没？都说什么了？有老四老五的消息吗？明明是一起从水道走的，怎么就走散了？他怎么受的伤？老四他们是不是也中招了？”
他一口气问了这许多问题，小乞丐愣愣的，竟让他给说蒙了，半晌才挠了挠脑袋：“二爷，展昭那么重的伤，听说心口开了条道子，昏迷了这许多天，昨儿才刚醒呢，旁边又有襄阳王府的人守着，哪那么容易就说上话了？那头只是让给二爷捎个信儿，请二爷宽心，说是这两日会瞅空子去问他。”
说完了便等韩彰示下，哪知韩彰眉头紧皱，似是忘了眼前还有人在，俄顷重重叹了口气，齿缝中迸出几个字来：“六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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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韩彰和蒋平是一同收到白玉堂发出的英雄帖的，论理两人该一起去唐州接应，但韩彰“一走水道就头晕，怪道是地老鼠”，蒋平便留他在颖昌府候着。头两天还好，后来眼见得过了日子，蒋平和白玉堂还没消息，韩彰便慌了，动用了陷空岛和自己素日里积累下的江湖关系左右打听，约莫六日之前，终于让他探到了一条还算有用的消息：原本和白玉堂他们同路的展昭，被襄阳王府的人送到了城内最大的安仁医馆救治。
消息来的太突然，几乎把韩彰给打懵了：一条船上的蚂蚱，展昭都出事了，那蒋平和白玉堂呢，还囫囵着吗？
越想越是心焦，恨不得立刻打了洞去安仁医馆揪住展昭问个明白，传递消息的人好说歹说，才把他这个念头给打消了：一来是王府的人送展昭过去的，医馆那头算是戒备森严；二来展昭伤的重，据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就算见着了他，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因着事情诸多不明，一时也打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告于大哥他们知道，万般无奈之下，韩彰也只得坐困愁城，每日巴巴等着医馆那头能有什么新的消息，总算是老天开眼，今日展昭终于是醒了。
想来目下和展昭见面应该很不容易，韩彰思忖再三，还是压伏下心头焦灼，吩咐小乞丐务必留心那头动静，一有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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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前头问诊的吵扰喧闹不同，安仁医馆的后院竟是再安静不过了，院角处辟了方水塘，边上堆着嶙峋湖石，这盛夏的天气，湖中无莲，竟是开满了白色的菱花，阮夜狸坐在塘边看了半晌，忽的伸手拔起一株翻转了细看，然后将茎下未熟的菱角掐下，去了壳径直塞到嘴里，细细咀嚼一翻，随手把整株都扔到水里，又重新拔起一株。
展昭斜倚在旁侧的矮榻之上静静看她，末了忍不住出言提醒：“太生了，吃多了不好。”
“这也叫生？”阮夜狸嗤之以鼻，提了一株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仔细把底下的菱角果实剥出来放于掌心送到展昭面前，“没熟的时候汁多，倒像是在吃水果。”
剥出来的菱角只指甲盖大小，清亮的剔透，泛着盈盈水香，展昭正待伸手去取，阮夜狸忽然缩回手来，轻巧把菱角抛进了嘴里，咀嚼了几下之后，给了展昭一抹挑衅似的笑：“不是给你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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