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秦岭有龙,龙从云虎从风;秋冬蛰伏渊洞,春夏溯游天穹,故而秦岭绵延的京畿道春夏两季多雨。
对于长安城外万亩良田的农夫而言,自然是喜欢这两季多些,春雨贵如油,一年收成如何都是看开春之时的雨季泛雨,但对长安城内的达官显贵就不是件喜闻乐见的事了。
毕竟不是在雨打荷叶尖尖角的江南,少了梅雨时节青苔石阶的意境,再者秦岭多黄泥厚土,一下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族少爷小姐们就不能出城赏景,游玩作乐,终究是少了很多乐子。
又是一日清晨鸡鸣啼早的和风日出,今日不用出席早朝,数以千计的皇朝大人们难得睡个回笼觉,免不了要在柔软大被里抚摸拥抱身边的可人儿打起鼾响呼噜,待到精神养足更得来个玉人含萧来唤醒自己,裹着柔被软锦好好的盘肠大战一把,这才不负一日之计在于晨的古人老话嘛!
大丈夫在世,可不光得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再者说如今皇朝国力鼎盛到达了巅峰,哪有这么多宵小贼寇用得着他们去劳心伤神,多出的力气不用在床上又用到哪?
莺莺燕燕,日日笙歌。
人间极乐。
虽不早朝,可老丞相皇甫泰华还是一大早入了皇宫,把持禁门的御林侍卫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对于面前这个身上绘着仙鹤官补子的花甲老人多是敬重大于畏惧。
大殷可以一日无帝,但不能一日无丞相。
这话并非出自他人之口,而是前朝先帝亲口对着文武百官发自肺腑说出的。
今日执勤的深宫大宦见到这位连天子都得郑重以礼相待的老人,上前想要搀扶,却被老人摆手劝阻,并笑着回道:像他这个年纪的人,能多走几步路殊为不易,圣贤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自己早已做到了,可多走几步终归是好事嘛!
不敢在逾越行画蛇添足之事的深宫大宦笑着附和了几句,在后故意落出小半个身位跟上。能在皇宫里立足且出人头地的,没有愚钝的憨憨货色,待人处事都有自己的规矩,偶尔蹦出几个没脑子或是失心疯的东西,不是被杖杀就是腰斩,心思不活络不灵光的,外面或许有很多,但在宫墙之内一个都没有。
老丞相皇甫泰华双手插袖,走在宽阔平坦的宫禁道中央,长达百丈的宫禁道两旁别说人影,连个树影都没有,在配上前后气势雄伟的宫禁关隘,很能给人一种喘不上气的压迫感。
不知有多少第一次入宫面圣的新进官员,进宫前壮志踌躇,想要一言博得天子青眼相加,再留下万世名声,结果见到了周围同僚的古板面孔和皇宫里的巍峨气象,连百丈宫禁道都腿软的走不出去,更有吓的大小便失禁的,昏厥口吐白沫的,光怪陆离,无奇不有。
皇甫泰华一张饱经风霜的褶皱老脸略微抬起,这辈子见了太多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场景,好像也活够了,老而不死是为贼。他一日不死,看似君权在握,一统二十四道江山的天子便一日坐不踏实那把椅子。
想到这,曾经第一次面圣时也好不到哪去的老人咧开嘴唇轻笑几声道:“总得在给后辈晚生们留下一道跃过去就能鱼化龙的龙门再死。”
深宫大宦眼皮一颤,短暂失神后很快面色如常,只是心里恼怒自己怎么耳朵这么尖。
皇甫泰华没有在意他的失态,艰难转过身看向身后两道朱红高墙外高耸入云的山峰,那里便是皇朝国教符箓府的洞天福地,曾经也爬上去站在云海之巅一览众山小的老人扭过头,心里念叨是不是每次天子看到那凌驾长安城之上,能俯瞰整座长安城风光的清微山也会觉得碍眼,对当今圣上心思通透的他冒出这句话后便敢肯定是会的。
不过能隐忍自己这个站着茅坑不拉屎的老家伙这么多年,想来一座看似清贵的仙山道府也能容得下。
宰相肚子能撑船说的是他,那相对天授君权的天子,是不是气量更得宽广些才是?
何况这代国师掌教周亭晔做的已经很好,连一旦挑起人毛病来从不心慈手软的他也张口说不出话来,虽说常伴帝身,却从不干预插手朝政,这一点就殊为难得。
老人心里暗叹道:符箓府能够香火不绝流延至今,确实是有道理的。
话说回来,要是作为出世人的周亭晔真厚着脸皮拿起麈尘指点起朝政江山来,他这个早已活够岁数的老儒生还不得挽起袖子上前狠狠的唬上两个巴掌!
你周国师曾有一麈破万骑的神仙手笔又如何?我皇甫泰华虽说是个文弱书生,又年老体迈,但能让龙蛇起陆斗转星移的本事还是有的!
古籍记载:儒圣出世,黄河水清。天垂百丈叩首敬圣;祥瑞百灵万里相贺。
世人不知道,这个如今蹒跚步履的老丞相虽不是圣人,却也曾有过支手唤天雷的事迹。
百丈宫禁,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在皇甫泰华一念又一念的思虑中很快就过了宫门关隘,迎面视野也变的宽阔起来,远处金碧辉煌的未央宫殿直入眼帘,汉白玉石铺砌整齐的广场上仅有一辆华盖车辇停留。
宫中规矩森严,皇甫泰华身后的大宦官只能走到关隘这里,对着老丞相躬身行礼后,醇厚嗓音尖细道:“奴只能恭送丞相到这了。”
皇甫泰华笑着回礼,深宫大宦弓着身慢慢推到关隘城洞的阴暗处匿迹,一丝声响都没发出。
皇甫泰华虽是上了年龄,眼力却不差,遥遥便看到那八骏华车,迈着步伐走上前。
八匹拉车的马匹皆非凡品,不是身有异象就是荒古遗兽的血脉:一名绝地,足不践土。二名翻羽,行越飞禽。三名奔宵,夜行万里。四名超影,逐日而行。五名逾辉,毛色炳耀。六名超光,一形十影。七名腾雾,乘云而奔。八名挟翼,身有肉翅。
而整辆华盖马车统称流骊,帝之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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