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后，我整理习作稿和修复大大小小的厚纸板风景画的工作都已完结。在从首府购置的画框没有运到以前，这些风景画暂时挂在指定的地方，伯爵怀着满意的心情轮换着加以欣赏。这些画说不上有更大的价值，但确实为书斋大厅那种庄严而且富有画意的风貌生色，同时也使我感到喜悦，因为正如我在前面已经说过的，我知道这些为我的诚实的志愿作证的作品，已经在这样好的地方保存下来。况且伯爵又对我说了不少安慰鼓励的话。
“不论您想继续您的艺术家的生涯还是不想继续，”他说道，“这些画在我看来简直可以说是同样地宝贵，在前一种情形下，是作为一个发展过程的里程碑，在后一种情形下，作为我现在已经通读过的您的少年时代的故事这本书的插图或补充。每个人都需要有所爱好；我现在把我的爱好扩展到观察像您所提供的那种生活经历上去了。您是个真正的人，但是您可以说是生活在象征的世界中，这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尤其是以天真的方式这样做的话！不过，我们现在不要为这事愁白了头发吧，至少您可不要这样；因为对我来说，这句俗话可惜再也不能适用了。我首先应该做的事情，就是酬谢您提供了这些画来装饰我的书斋！”
“这您不是已经做了嘛！”我一听这话肯定又是要让我接受一笔钱，我几乎有些吃惊地说道，因为这一股稀有的运气对我来说是太可疑了。但是我与其说是当真这样，倒不如说是有些做作，而这种做作却不是有意的，因为我对伯爵由于我穷而支出这么多的钱感觉过意不去。
他却大声说：“您不要客气，亲爱的朋友！这并不算是买价，因为我很知道，这种东西是不容易卖的，也不是对人人都有用的；这毋宁说对我是个自由处理的问题，对您是个必要的东西。既然这样机缘凑巧，况且这又促成了我们这场奇遇的实现，我们为什么不应该对这场奇遇表示一下敬意呢？”
他说着就把一纸包钞票塞进我胸前的口袋里；后来我发现，这笔钱的数目和他已经付给我的那一笔相等，所以这样一来，我的景况比仅仅几天以前，又已经加倍富裕了。
“现在，”他继续说，“我们谈一谈主要的问题吧，这就是：您打算怎么办。我也觉得，您应当改行；您的头脑中的宅院太宽广了，太曲里拐弯了，太容易迷路了，太不安静了，一个老老实实的风景画家住着不合适，非得由另一个房主住进去不可！但是决不能凄凄惨惨地、不自觉自愿地实现这种转变，而必须像我们已经说过的那样，通过自由决定这样一种体面的方式去实现，这种决定无论如何也得用另一种方式做出才行！”
“您接受我这些没有把握的作品，这就已经满足了对体面的要求了嘛！”
“不，这没有满足对我所指的那种体面的要求！您还得亲自证明，在自己所选定的职业这方面，您虽然不能做出光辉灿烂的成绩，但还是能以优良的成绩结业的；然后，您才可以谢绝和放弃绘画！您在我们这里画出一件完整的作品，要集中精力去画，但要心情轻松愉快，大胆，无忧无虑，我敢打赌，我们一定可以把它卖出去！”
我又摇了摇头，因为我想到，这个任务又要耗费几个月的工夫。
“这一行动，”我说，“即使成功的话，也只不过是您，伯爵先生，所说的我在其中生活的那些象征之一罢了，并且就目前这一场合来说，我觉得，还是一个代价实在过高的象征呢！况且您本人又以您的慷慨无私的援助，促使我现在已经处于归心似箭的状态了！”
“请您听我讲！”他回答说，“我们就毫不迟疑地行动吧！不过您还得把这个问题考虑一夜。明天一早您做好旅行的准备，马车给您备好；然后我按照您最后的决定，要么送您到直达瑞士的邮车车站，要么我们同去首府，我本来有事要去那里，您可以在那里购买您绘画需要的材料。这样行吗？”
我同意了，但我心里毫不怀疑，我会选择还乡这一条道路的。
据说这天要在所谓骑士厅吃饭，这间房子坐落在楼上，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窦绿苔来到书斋，通知我们这件事。她说，由于这间大厅向阳，今天非常暖和，里边用不着生火，明媚的秋天的阳光可以从窗子进入室内。她本人的神态也像晴和的六月天似的，我看到她这样，暗暗吃了一惊。伯爵也用惊奇的目光对她打量了一瞬间。她穿着一件黑缎子衣服，脖子和胸部周围有高贵的花边装饰，花边装饰下面一串珍珠隐约可见。浓密的黑色鬈发今天却以一种特殊的气派向后垂到脖颈儿上，而那因此显露出来的明亮的鬓角，却赋予她的头部以一种自由表情，如果不是骄傲表情的话。
“你这样打扮起来，到底是想干什么呢？”伯爵说道，“是在等候我不认识的客人吗？”
“我并没有什么别的用意，”她回答说，“只不过是打扮得漂亮点，向今天这样的好天气和这个大厅表示敬意罢了。此外，我还希望，所有这一切事物加在一起，可以使我们的朋友雷先生得到一个丰富多彩的印象。也许他将来继续写他的生活故事时，他会用半页的篇幅写今天的事，我这样一个可疑的人物同时也就随着这个大厅混进书中去了！况且今天在天主教日历和新教日历上都写着纳齐苏斯日，这一天我们大家都可以追求一点虚荣嘛，您说是不是啊，亨利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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