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凤阁，原是黄原市的领导之一。
他是苗宽的人。
苗宽，就是差点让田福军靠边站的那位，原西县的冯世宽是他的人。
田福军去黄原任职，接的就是苗宽的摊子。
所以，田福军到黄原市后，高凤阁在苗宽的支持下，使了不少绊子。
结果，高凤阁输了。
跟李登云一样，高凤阁是输在大势之上，但在官场之中，他这样的人，才是大多数，所以到处有同盟。
失败了以后，他在黄原不好存身。
动用关系之后，很神奇的调到了金州城，这座位于汉水下游的重要城市。
职位还得到了晋升。
在金州，他的地位等同于黄原城的田福军。
高凤阁是关系至上，做人排在做事之前，个人利益排在集体利益之前。
唯上！唯权！
遇事关系开道，遇难绕道而行。
省里三令五申的疏浚河道，被他搞成了利益整合。
没有关系的，被“疏浚”了，有关系的，反而得到了扩大。
河道还是那个河道，没有变化。
不对，是变得比以前更糟糕了。
至于防汛演练，更是敷衍了事。
因为这事跟“疏浚”河道不一样，疏浚河道有利益，而演练没有油水。
之所以敢在风口上回家给儿子办婚宴，也不是不尊重领导而“顶风作案”。
高凤阁也不是傻。
他是查了历史的，心里有底。
据该城《历次洪水纪事年表》记载，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洪水发生在明万历十一年，也就是一五八三年。
“江水涨溢，河水壅高城丈余，全城淹没，公署民房一空，溺毙者五千余人。”
按当时河口摩崖刻字记载的水位换算，实际水位近二百六十米，流量接近三万四千秒立方米。
人类是健忘的。
难不成四百年来无大事，刚好今天就降临到自己头上不成？
不但高凤阁，全金州城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相对于没有任何“意义”的什么防汛，真的不如衣锦还乡来的重要。
他来金州上任才刚半年，还没有跟“家乡父老”炫耀过呢。
可这类人的暴露往往就是因为“人算不如天算”，时隔四百年的“大事”，还真的让他给碰上了。
但事情往往就是那么的巧。
老乔发出命令，让高凤阁回返工作岗位之后，第二天中午，副冷锋之旅掠过城市上空。
大雨如注似倾，袭击了这座人口有十万之众的城市。
紧依城市的那条大江名叫“汉水”，流经豫省，在襄樊汇入长江，是长江的一条重要支流。
暴雨之下，洪水流量立刻突破了每秒一万立方米。
入夜，上游一百多公里处江上最大的水电站，入库量一万六千秒立方米，出库量一万五千七百秒立方米。
不久，江段洪水流量达到二万秒立方米！而且，还在继续增加中。
凌晨时分，大水入城，城市陷入了一片汪洋之中。
于是，时隔整整四百年，这座城市又面临相同的厄运。
于是，高凤阁暴漏了。
付出的代价，原本应是一座城，一座城里的人，还有田晓霞的年轻生命。
但由于少平的出现，出现了偏差。
孙少平遇到穆老师，遇到禾禾，遇到乔旭，继而遇到老乔。他卖习题集，给乔旭他二哥写农村、农业，给老乔出“贸易兴省，布局新产业”，写关于黄原治理的论文……最后结出了硕果。
他获得了信任——老乔的信任。
历经三次提醒，老乔一次比一次重视，最后一次甚至亲自出行把关，直到最后一站来到金州。
老乔提前了两天到达金州。
虽然城还是被淹了。
但有这两天时间的提前，在老乔的得力布置和亲自督导之下，城市撤离得以提前进行。
这两天提前，挽救了一座城的人。
至于晓霞，还不大好说。
因为她正在作死的路上。
高凤阁得到命令，当场吓瘫在地。
但他不得不回。
回去，顶多是玩忽职守，不回，那就是自绝于人民了。
大雨滂沱，阻塞道路，汽车已经无法通行，这人也是有办法。
用尽关系，在洪水入城的那天凌晨，通过吴斌，高凤阁还是联系到了机场的直升飞机。
吴斌就是吴仲平他爸。
老乔用电话把在省里留守的吴斌从床上叫起来，让他准备救灾物资。
随后，吴斌接到了高凤阁的请求。
吴斌起床穿衣，他老伴要给他弄点吃的，被他喝住了，家里的纷乱，吵醒了隔壁的儿子吴仲平。
因为是星期六，吴仲平从工大回家来住宿。他从父亲那里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想起了他在省报的好朋友高朗，觉得应该帮好朋友一个忙。
高朗是省报记者，而这事对于记者来说，是一个重大新闻。
所谓“盘根错节”，就是如此。
吴仲平立刻去省报找高朗，高朗“不在”，惊醒的旁边屋里的田晓霞。
吴仲平认出了田晓霞，在那场“亲友会”上，他借着兰香去蹭过饭。
对消息极度敏感的田晓霞，立刻就做出了决定：“我去！你带车了没有？”
“带了。”吴仲平说。
田晓霞不容分说，迅速冲进自己的房子间，不一会儿就穿好衣服出来了。
她一边往大门外跑，一边对吴仲平说：“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机会！”
停机坪上，一架直升飞机已经启动，发动机轰鸣着，机身上红色的信号灯一明一灭，在雨夜里是那么的显眼。
田晓霞冲进去，直接对飞机上的人说：“我是省报记者，请允许我和你们一同前往……”
“没有座位了！”有人接话，显然不愿意带她。
田晓霞语气邦硬的说道：“报道这次洪水是我的职责。如果误了事，你要负这个责任！”
“咱们挤一挤，让她去吧。”
高凤阁发话，他认出了田晓霞。
田晓霞刚到直升机门口，一只手伸过来，拎着她的脖领子给扯了回来。
孙少平来了。
他本来已觉得无事。
但田晓霞的光点一动就惊醒了他。
现身到省报宿舍时，田晓霞已经乘车出了省报大门，孙少平现身，刚好看到从宿舍开门向外张望的高朗。
“你好会做事啊！”
孙少平“称赞”了高朗一句，再次隐身于雨中，直接去了机场，在上飞机之前，截住了田晓霞。
“少平，怎么是你？”
田晓霞先惊后喜。
“这么大的事，你一个记者去，除了添乱，有个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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