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元年十二月,落日的余晖晕染在皇城一角,千古女帝武曌灯尽油枯,她躺在榻上已是神志不清,用最后残存的意识陆续见了一些人,夜间于上阳宫病逝,享年八十二岁,遗诏“去帝号,称则天大圣皇后”,立无字碑,将功过是非留于后人评说,还都长安。
李显虽沉痛,但坐在皇位之上再无后顾之忧,因对社稷有功,太平公主受封为“镇国太平公主”,李旦为“安国相王”,随之又封赏了张柬之、敬晖、恒彦范、袁恕己等帮助复位的重臣,甚至特意颁发了免处死的丹书铁券,安定公主的丈夫王同皎升银青光禄大夫、光禄卿……
大加封赏却并没有带来皆大欢喜,李重俊被立为皇太子这让已成为皇后的韦氏和安乐公主李裹儿愈加不满,她们本就认为这位置是重润的,不过让李重俊捡了便宜,在她们眼里,李重俊身份卑贱根本不配成为大唐的皇太子、未来的天子,因此安乐不止一次在韦氏耳边火上浇油:“让他做皇太子还不如让父皇把皇位交给母后您呢!这天下又不是没出过女皇,母后您定然不会比那武姓的老女人差!”
一句话点燃了韦皇后心中的权力的火苗,她认为正是因为手中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会痛失爱子爱女,恶狠狠道:“那个老态龙钟的女人,她有什么不同?不过是把江山握在了手里而已才能杀伐决断、为所欲为,我真恨!恨那时只能哭哭啼啼的我们!”
李裹儿双眼溜溜直转,趁机又说:“这江山是父皇的,当然也是我们母女的,断然不能落到李重俊那个下贱胚身上,女儿不服!绝不能让他得逞!否则以后哪里还有我们母女的好日子过,李重俊就是个白眼狼,才不会顾及所谓的亲情。”她的说辞明显是颠倒黑白的,可韦皇后十分认同,“生下他的那女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就是心机满满勾引你父皇,我想来就生气,怎会坐以待毙?我想要的决不允许旁人伸手觊觎!”
这对母女面对假想的敌人咬牙切齿,窃窃私语中一个阴毒的计谋在韦氏脑海里开始酝酿成形。
参与了神龙之变的相王李旦自从武曌去世后深陷苦闷之中,起事前夕,他对儿子李隆基倾诉说:“这样的事情即便出于大义,我也困惑至极,身为人子,却要去逼迫重病之中的母亲,还要与人合谋杀掉她身边亲近的人,无论什么缘故,终究是不孝。”与婉儿所述完全一致,可以说是李旦的心声了。
李隆基心底是不屑的:“父王是修道之人,自然看问题、想事情有独到的见解,可惜在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下,仁爱之心只会误己误人。祖母是您的母亲,可也是天下之主,这早就不是一桩隐秘的家事,事关国运兴衰和李唐复兴,父王何苦这般纠结?”
若说当时的李显是简单的优柔寡断,李旦则是多了几分真情实意,可在权力纷争面前,这些最终都不堪一击。
李旦无比惆怅:“阿瞒,希望你永远都能这般决断分明。”
李隆基觉得好笑,但面上不曾表露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会困于儿女情长,成败往往就在一念之中,故而才有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说。”
听他说得振振有词,李旦心上微微一凉,他越来越倚重这个儿子,却又感觉越来越疏离。无情未必是件坏事,他这样安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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