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羽回到住处，第一件事就是换下了礼服，卸妆洗澡后赶紧换回自己舒服的睡衣。
随手将长发挽起，松松垮垮得扎了个丸子头，接下来悠哉哉整理着行李，手机就被她扔在床头，一眼都没瞟。
理到一半，烦躁地起身，瘫在床上划开手机，打开微信置顶的那个对话框。
点开，退出。
退出又点开。
反反复复了几次。
最后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选择将手机扔远了些。
刚扔开一米远，手机就振动了两声。
裴羽几乎是大脑不经任何反应得趴到床上将手机捧在手心，心说着，算你识相。
打开微信映出眼帘的却是尹笑的头像，她发的是语音，带着鼻音，没了往日夜店女王的霸气洒脱，除了微醺的迷醉感，还带着浓郁的愁闷。
尹笑：羽羽......
尹笑：你能过来陪我么，我等不到明天了，有些话想当面跟你说。
尹笑平日里从没这么低落过，哪怕是和蔚子漠分手，她都很少在自己面前要求过什么，大小事都自己硬抗着，可这次事关尹缮，她该有多痛苦，裴羽不用想都猜得到。
裴羽将手机握在手心慢慢收紧，坐在床沿边微怔了几秒，随后迅速得回复尹笑：现在就过去。
消息发出去后的这几秒，她脑中却飞闪而过好些旁的念头。
多年的训练和天生的第六感告诉她，她在去之前应该和季白尘通个气。
但发现来的消息是尹笑而不是那个男狐狸，竟然有点莫名其妙窝火。
也就这么一丝念头闪过后，她突然有些心慌意乱，好像自己已经很长一段日子都在跟着季白尘的情绪跑，会不由自主揣度他的喜恶，也会在做什么事的时候都先想到他。
裴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自己的改变。
这是不是叫失去自我.......
自己会不会沦陷得有些太快了.......
先前还在说要躲得远远的，在一起后就口嫌体正直到这个程度了么.......
她不计较在季白尘的潜移默化影响下，自己对仇恨的执念已经没那么深了，可她不喜欢自己就此变得软弱无能，需要躲在他的庇护下才能行动。
这么往下想，她觉得不寒而栗。
幸福的蜜饯甜过心头后，她好像正在逐渐忘却曾经在黑狱一步步爬出来的自己。
那时候她对自己赌咒，重见天日之后该更加肆意大胆得活着，她的父亲，爷爷曾经都是谨小慎微，可最终却还是被当做众矢之的。
她不想再缩回自己的壳里重蹈覆辙，这一次她要主动出击。
自从那日季白尘连哄带骗地表白后，一些被称作软弱，无能，逃避，胆怯的标签正在她心里一点点的冒出头来。
或许是她好久都没有被家人呵护的感觉，也可能是从更小的时候开始就没有体会过了，所以她贪恋他的无微不至。
家里的热汤热饭，父母亲人的嘘寒问暖，于她而言从来都是奢望。
自她母亲去世后，裴司贤就把自己全身心埋进工作里，好像很怕看到她似的，刻意躲着她。
而后邹琴和孟以璇进了裴家后对自己的一系列诋毁和中伤都历历在目，再到后来爷爷的去世和老裴的遭遇都是血淋淋的痛，一想到这里裴羽的眸光顿时变得狠绝。
明明晏城的天已经热了起来，开了窗后倒灌的风也夹了几丝热浪，她却彻头彻尾得凉到了心头指尖。
大概是季白尘打小就跟个小太阳似的在她身边发光发热，哪怕时隔多年再见到他，都能让自己心里再起涟漪，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
可同时她也不由自主地排斥，排斥他的出现，避免和他靠得太近以免被太阳的热度灼伤，时刻告诫自己保持清醒，不要被这只男狐狸骗了。
事实是，季白尘没骗她，只是在背后默默得布局，扶持她一步步走上正轨。
她不笨，心里都懂。
可她却怂了。
或者说，她从小就怂，越是对她好的，她越觉得自己受不住，越想证明自己越自卑。
反而是对她狠的，杀不死却让她更强大。
所以今天她必须向季白尘证明，自己并不需要成日活在他的羽翼下，她没那么弱。
裴羽出门前，没有关灯，她知道楼下会有季白尘安排保护她的人蹲守，躲在窗帘后拿出夜视望远镜眺望着很快就确定了蹲守的位置。
头发留长后，她没再扮过男装，但今夜她还是从橱柜的最底层抽出了男士的假发和一套男装。
快速装扮完毕，戴了顶鸭舌帽，大摇大摆地下楼，而后迅速消失在夜色中，蹲守的人完全没察觉。
**
季宅。
李秘书敲了几次门，里头的人都没回应，最终也只能作罢离开。
书房里黑漆漆的，除了从纱帘透出的淡淡月色还能勉强称得上一点光亮，余下的部分都笼罩在无尽的暗色中。
窝在老板椅里的黑影一动不动，跟雕塑没两样，透出几丝鬼片才有的阴森。
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声，根本辨不出还有人坐在那里。
距离裴羽拍拍屁股走人已经有一个小时了，季白尘敛着眉眼缩在位子上，头疼不止，额角还突突地跳。
头疼远比上心疼。
算上今天，这是他第三次看到裴羽真正意义的受伤。
第一次是救她回晏城的时候，那时候她被杀手围攻，只是受了轻伤，脖子上划了一小道，目光凶狠，逼得几个杀手都不敢近身。
第二次是他查到当年她在黑狱的资料，照片不多，不过触目惊心，看到的第一眼就让他两眼一抹黑到几乎窒息。
他这才知道她手上那道又长又恐怖的伤是怎么来的。
那个让她受伤的人，被他寻到的时候手脚已经都被砍了，抛在野外任其自生自灭。
是林遐做的。
而后所有在黑狱里欺负过裴羽的人，都被季白尘赏赐了一顿“抽筋扒皮”。
他几乎血洗了黑狱，一并封锁了所有相关的照片和消息。
那次之后，他才发现，他也是会疯的，心里的血也还能是烫的，只因为裴羽。
今天是第三次，是裴羽自己下的狠手。
不同的是，她是演了场戏，只是导致她受伤的诱因是他自己。
可真实的原因，季白尘看得明白，是裴羽的内心，是她天生的反骨。
她在向自己证明，我不需要你的呵护，我能做一切我想做的，我能强大到保护自己，甚至还能偷偷调查一切。
在休息室里，他们配合无间，季白尘强忍着怒意，他不想毁了她的精心设计。
可在车上，她一言不发的冷漠样子，他就懂了，心凉了。
她不知道，她越努力证明，越是重重地伤了他的心......
所以今夜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冲出房间追出去，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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