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前不久刚刚死去的千面人——刘易,一个人要体面地活着,有时光靠自己是不够的。或许刘易也想做个正直的人,可在等级森严的部落中,“正直”也意味着他要永远窝在最低处,挑别人挑剩下的,听从高位者的安排,连追求他心爱姑娘的资格也没有。
那么,为人的意义何在?
他只能割下一张张面皮,用罪恶的方式向上攀登。
静默半晌,初新终于说道:“你说得对,人生真是荒谬。晴死得很荒谬,千面人也死得很荒谬。鲁胜班和向阳子很荒谬,秦五和李梧桐也很荒谬。”
元欢注视着初新的眼睛,那双眼睛仍旧在发亮。他说:“虽然你认同我的看法,可你还是要与我为敌。”
初新点了点头。
元欢懂初新的意思:荒谬是一回事,恩怨又是另一回事。要让人生过得不那么荒诞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拼了命去反抗。
“你大可以一走了之。死者长已矣,不必挂念,只要你离开,我绝不会为难你,你完全能过从前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
初新打断了元欢的“规劝”,他将自己的衣襟撕扯开,露出了左肋处因秦五的剑而留下的狭窄伤口:“就像剑伤一样,在许伯纯这等神医的帮助下,身体或许能够恢复如初,可那道疤永远留下了,再也抹不去了。当我老得走不动道时,在某个阴天,这道疤的疼痛又会隐约重复,怎么甩也甩不脱。”
元欢笑了,笑这个譬喻的妥帖,他说:“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有趣的人。”
初新摇摇头道:“我是个很无聊的人,一直活在过去的回忆之中。那些记忆给了我前进的动力,却又拉住我,让我寸步难行。”
“确实,荣华富贵容易舍弃,唯有回忆无法抛却。”元欢也长长地叹了口气。
“所以我一定要给那些死去的人一个交代,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很好。”
“请。”
“请。”
他们并肩而行,大步走出了王府的门。晚风吹面不寒,衣衫沾露欲湿,温度宜人。洛阳来到了它最柔情最鲜嫩的时刻。城郊那方小小的孤冢,在明亮的月光下啜泣,里面埋葬着小小的愿景。小小的记忆,总留有大段的余情和意蕴。
“这地方不错。”
“确实不错。”
“无论谁输了,都有人长伴她左右。”
没人清楚这三句话各自出于谁之口。没人清楚为何他们会爱上同一个女人。也许在那一刻,初新和元欢都在对方身上看见了自己。也许那一刻,初新成了元欢,元欢则成了初新。
他们的剑皆已握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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