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烟随大风两碗酒下肚，就忍不住又开始打量起对面的黑衣人。这时他才觉得这黑衣人长得还是蛮好看的，除了面孔有些苍白，其他都堪称美男子。眉毛黑密修长，鼻子挺直，双颊瘦削，一看就不像养尊处优的长安城里人。最主要的是这家伙的气质与众不同，很冷酷。而且是真的冷，坐在他对面简直都要冻死了。烟随大风先是对他“嘿”了一声，这家伙没有反应。又“喂”了一声，还是没有反应。这下就有点奇怪了，这人难道是块石头刻的吗？于是就故意用胳膊肘去推桌上的刀裹，却发现那黑衣人按刀裹的手指节微微收缩，一推之下，就如推了一块铁焊。我们知道，烟随大风力大如牛，所以他不服气，又发动了七成功力去推，这次却像推了一座石礁。再看那黑衣人，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烟随大风去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也在看你，但是眼里没有你。烟随大风突然醒悟：这人原来是个浪人——大唐三绝之一，怪不得这样孤僻冷漠！但是长安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位浪人呢？自己也有几个浪人朋友，论蛮劲，就没有一个比得上这黑衣人。烟随大风心痒难熬，要不是今天有任务在身，说不定就要放开跟他比试一下。但作为局外人我们知道，虽然烟随大风也很厉害，但不论力气还是刀法，十个他都敌不过一个霍霍三刀。因为这是一位野人，不是浪人。烟随风看错了。
烟随大风后来又尝试推了那刀裹几次，每次都如蜻蜓撼柱。就在他啧啧称奇，暗暗惊叹世间有神人的时候，二楼里突然飘来了一缕幽幽女人香。这香气浓郁而不失脱俗，从肉生自肤发，闻之叫人心旌荡漾。有人眼神亮了起来——扬州女神到了。
叶暖轿来到掇头仙时，恰恰是那三位同时惦记着她的那个时候。她坐着一顶小轿子进来。由于大家都不知道她早就住到凤霖府，还以为是特意从南方赶过来的，所以很感动。千里迢迢，为了一场约会，别的不说，单这种精神就叫人敬佩。更夸张的是约会这两人同为南方人，就近的扬州、苏州都不去，偏偏跑到长安来。按叶游圣的想法：这不叫有病，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关于叶暖轿住在凤霖府的事情，有必要在此补充一下：虽然她来长安一年多，但极少出门，即便偶尔出一次，也仅限于后院那一片——去蝶姬楼那次算是例外。所以即便府里人也几乎看不到她，外面的人就更别说。大家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却隐隐约约知道有这么个“她”存在，这就造成不少传闻。除了王元宝所说的金屋藏娇，后来又有人说凤霖府里其实是养了一只狐仙，大唐首富天天给它送饭吃。
叶暖轿的轿子是绿色的，很小，很轻巧。长安城的女人有时也会坐轿，但是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所以轿子一上楼，就再次引起轰动。抬轿子的是两条飞毛腿壮汉。他们穿着狗皮坎肩，把轿子抬到二楼往地上一放就跑了。也没想着把里面的人扶下来。长安城的诸位君子不知道轿子里的人是谁，也不知道来干嘛，所以就死死盯着轿身看。那轿子拱锡做顶，缨穗悬檐，四面轿身垂着翠绿丝绸帷。帷下角绣着两只黄茸茸小鸭，看起来还蛮可爱的。大家傻愣愣盯着，心猿意马。这可比刚才那口大棺材养眼多啦。轿子里的人没出来，诸君子倒也不着急，先自细嗅那一轿芬芳，如置身花丛。再闻桌上酒肉味简直想吐。过了一会，听到轿子里的人长长打了一声哈欠，原来刚刚睡醒，接着轻咳一声，这时整个楼面安静下来，大家全竖起耳朵，听到里面的人嘤嘤细语——
“外面喝酒的各位官人们好，我是扬州叶暖轿。”
“不是我摆架子不出来，是脚冻麻掉啦，让我缓一会行不？”
听了这两句话，所有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是因为肉麻，而是骨头酥了。这位叫叶暖轿的姑娘声音实在是太销魂啦！一口柔腻腻的南方腔不说，语速还慢腾腾得要死，一共两句话，却说了半碗茶。
扬州女神漫浪袭人，不但长安城的诸位君子，连杀鱼的也受不了。叶游圣甫站起来又坐下，面红耳赤。未睹美人芳颜，只闻其声，心已伤透。腊月初九掇头仙，把酒持壶候君来。这般美人把酒持壶，却与别人有约，自己恨不能去死。胡一缸看着他哀哀魂丢的样子，差一点就站起来给他一个耳光。
美人说完这两句话，没有一个人回应。大家一身酒臭气，谁也不肯冒冒失失地先去唐突芳泽。这时忽听角落里有人笑道：“呸！吃酒也没吃出个狗胆儿来，人家问好就没个人礼应一声吗？”
接着屏风呼喇一声，大家眼前一亮，看到掇头仙老板娘雁秋容面若桃花，腰如细柳，从包厢里丰姿绰约地走了出来，袅袅婷婷经过胡一缸，张嘴轻骂：“我说这位兄弟，刚才可真能咋呼，大中午的就不能让你娘好好打个盹嘛！”
胡一缸哈哈大笑，刚要撒娇叫娘，雁秋容已伸出手掩住他的嘴，一双凤眼倏忽贴近又离开，贴近的时候低声道：“回头再聊，我去招呼了美人再说。”他和叶游圣还没反应过来，雁秋容人已笑着走开。胡一缸只闻到她满手的麝香袭人，一双凤眼黑漆漆如深潭般照得心头一荡。再看雁秋容背影仪态万方，一时间如痴如醉，只觉女人成熟之美之诠释，雁秋容是为极致。我们当然想得到，一旁的叶游圣早就魂飞天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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