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画虎（九）
据后来陈人九跟张宝聊起往事才知道。
那日长安县老爷温中吉是不情愿让陈人九这个来历不明的叫花子与得道活神仙切磋的，生怕坏了先生雅兴。
可这老道倒是觉得有趣，也许是自信使然，非要替县衙验验货。
话说，陈人九虽不会任何武功，但那一米八几的个头看着也蛮精壮，又是当做异域探子抓的，所以武侯们那是套上手镣、脚镣绑了个结实。
不能行走，张宝便用专门勾重犯的铁拖钩挂在陈人九勃颈处铁链。
一路拖行，走过台阶、青石路面，直至县衙内院。
陈人九后脚跟被拖得血肉模糊，外加那一路磨破的脏秋衣，又被拴在院中石墩子上，好不狼狈。
以至于后来他怀恨了许久，不爱搭理张宝。
陈人九以前天天宅在家中，手指都没破过，哪里遭过这种罪，自然疼得龇牙咧嘴。
“师爷有令……”
他轻念着咒儿，在用右手食指压着中指边画这“痛”字着边念：
“梧桐树上扦金刀，梧桐树上扦银刀，左扦左过，右扦右过，上扦上通，下扦下过，祖师扦过，本师扦过，一不出血，二不作恶，弟子到此，除痛肿退消凉，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这位道友弄啥嘞？我还没现身便用上咒咧？是要切磋一番？中！不过你这个咒，我可没听说过，不像是我道家东西啊。”
南阳口音？中原方术发源地那片的方术师！
陈人九顺着声音看去，青白色大褂的老道从院落一旁堂内走出，身旁矮冬瓜一般扶着老道谄笑的胖子就是温中吉大人。
温大人带着一众同僚及妻妾，环绕着老道，老道身旁还带了二十多个道童，众星捧月般，将老道恭请到院中。
好大的阵仗！
这老道，瘦高个子，身姿挺拔，有仙人之姿，白须过膝，银丝如瀑，无风自舞。
陈人九心想完蛋！这是个正经高人！
陈人九打量着老道，心知不妙，只求老道能看出他也是学过些方术的，替他多美言几句，千万别被下到大狱喂老鼠。
“你说自己是修炼方术的道友，不知这位道友哪门哪派，师从哪位仙人？”
老道走到陈人九跟前，看着像狗一样牢牢拴着的这个后生，轻轻问道。
“回这位上仙，我这是陈家祖传方术，自家技艺，师从我爹！”
陈人九连忙答着。
“哈哈哈哈，师从你爹，我行走中原数十年，未曾听过什么陈家方术。不是什么旁门左道的骗子吧。”
这话听得陈人九颇为恼火，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脸说：
“小众！小众门派！”
“温大人就任长安县县令，今日便是祈福增长！老道我先行起法事，为温大人求在任长安县风调雨顺，鹏程得志。花盛续登高，鲲鹏展宏图，青云上高楼！今日之后，有本道发力加持，温大人财源滚滚扑面来，官运通达为君开。”
老道立起腰板，指着院中法坛大声唤道，众人纷纷叫好，老道看向陈人九接着说：
“有我法术做底，你便也施展一番，不过我劝你，要是诓骗温大人可没好果子吃，现在说实话，我看温大人心情不错，兴许还能从轻发落你。”
“活神仙，你搭理他干啥！我就说不要把这厮弄进来，坏了好事！”
温中吉那小暴脾气，不耐烦地说着，顺便白了一眼这多事的张宝。
老道也没再说什么，带着道童们走上法坛，各自落座。
陈人九倚在石墩子上，仔细瞧向院中早已备下的坛场，分前后两个法坛，前坛和后坛设在院中心水塘平台之上。
“前坛”即外坛，表示凡间，案桌上摆道教老祖天师画像，一对红台烛，檀香炉，檀香碟，净水盅，法简，令牌，木鱼，黄表纸，香用五升米斗盛满米并在米中插上镇妖剑，令旗、惠光铁叉等法器，以供执法时使用。法坛上方有“金楼玉室”横联一副，下面悬挂“八卦卜图”，表求八卦神引路，法坛两边各书“迎真榜”，表示迎接老祖真人降临法坛助法。
“后坛”即内坛，表示仙境，上方悬吊“琉璃仙灯”（也称神灯），表示仙辉人间，案桌上摆黄灵始祖等众多神像，以香烛供奉，四方位各座青灵、白灵，赤灵，黑灵始老神像，也有香烛供奉。
这倒是正统道家法事的布局，而且还是大法事，那些道童应是二十四执法。
老道自然是高功大法师，也就是主导法师。
陈人九竟然满心期待起来，讲道理，谁见过大唐方术师用法？还是活神仙级别的，那些存在于传说故事中的法术，马上就要重现在他眼前。
院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见那老道抽起镇妖剑一挥，这二十四执法……
这二十四执法！居然吹拉弹奏起来！
老道在台上仿似着了魔一般，又跳又叫，发出类似迈克杰克逊一般地啸叫。
陈人九惊到一头栽在地上，自言自语念叨着：
“这是什么玩意？他怎么不按套路啊？他在干什么啊？”
兴许是大唐方术跟陈人九学的那套后世方术差异大呢？陈人九耐着性子紧盯着老道，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方术！
只见老道举起令牌，一边跟着左右摆着胯，一边念叨：
“来来来来来来来！”
这场面，莫不是老年DISCO?
合着跑法坛上跳广场舞呢？
就在陈人九恍惚之间，却见老道边念边跳，从怀中掏出一把莲子，缓缓走下法坛，将这些莲子撒入水塘中。
然后二十四执法又各自洒出白色香灰般的飞烟。
一时间整个法坛烟雾缭绕，水池居然冒起了白色仙雾。
忽地，那散落入水的莲子落水生根，一池莲花自水中涌出，冲破仙雾缭绕，乍现于眼前。
要知这可是在古长安的冬季，寸草不生的季节。
挂着水珠的莲花，含笑伫立，娇羞欲语，嫩蕊凝珠，盈盈欲滴，清香阵阵，沁人心脾。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老道得意吟着诗句，挑眼望向欣喜拍手叫好的温大人等众人，接着说：
“微风摇紫叶，轻露拂朱房。中池所以绿，待我泛红光。仙池种莲改风水，从此县衙出神仙，老爷踏萍步步高，几步迈进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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