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时候起，我就像古代戏剧中的合唱队[1]似的观察着这个邻居家里的生活和发生的事情，并且是个经常十分留心的参与者。我常常在那里进进出出，坐在一个角落里，每逢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站在当事人和乱嚷嚷的人中间。我随意拿出书来读，想看什么古玩，就要求看，或者拿着玛格莱特夫人的首饰玩耍。到她家来的各种各样的人都认得我，个个都对我友好，因为这样会使我的女保护人高兴。我不多开口，而是随时注意，让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不错过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然后，我脑海里带着这一切事情留下的印象，过街回家，到了我家的安静的房间里，就借助激动的想象力所提供的纬纱，把得来的材料织成大幅梦幻的织物。对我来说，这些织物已经和现实生活交织在一起，使得我简直无法把梦幻和现实区别开来。
别的且不说，我大约七岁的时候干出来的一件事，我只能用刚才说过的这个理由加以说明，否则，我是根本无法解释的。有一次，我坐在桌子后面玩一件玩具，一面玩，一面自言自语地说了几句猥亵的、极其难听的粗话，这些话大概是从街上听来的，是什么意思我都不知道。当时，有一位妇女坐在我母亲旁边和她闲谈，这位妇女听到了这些话，并且提醒我母亲注意。她们脸上带着严肃的表情问我，这些话是谁教给我的，特别是那位陌生的妇女盯着问我，使我觉得很奇怪，我想了一想，然后说出了我在学校常见的一个男孩子的名字。紧接着我又说出两三个别的男孩子的名字，全都是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我和他们简直还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几天以后，我很奇怪，放学的时候，教师不让我和我提过的那四个男孩子回家，这四个男孩子年龄和身材都远远超过我，在我看来，都像半成年人似的。一位向来教宗教课并且兼任校长的牧师先生也来了，他和教师在一张桌子旁边坐下，叫我坐在他旁边。而那些男孩子却奉命在桌子前面排成一行站着，等待着有什么下文。他们受到厉声质问，是否当着我说过某些话。他们惊讶万分，不知怎样回答。接着，牧师就对我说：“你所说的那些话，是在什么地方从这些孩子口里听到的？”我立刻就又来劲了，毫不迟疑地用满不在乎而又肯定的口气回答说：“在兄弟林里！”这个树林离城有一小时的路程，我有生以来还没有去过，但常常听见人家提到它。“当初是怎样的情形？你们是怎么到那儿去的？”人们又往下问。我叙说，有一天，这些男孩子怎样劝我出去溜达，把我带到城外这个树林里，接着，我又按照大孩子们带着小孩子淘气到野外胡跑的一般情况作了详细的描写。被控告的男孩子们听了以后，简直都气疯了，他们流着泪发誓说，他们当中有的人好久没有去过那个树林，有的人就根本没有去过一次，更谈不到和我一同去过！他们说这话时，用又震惊又憎恨的目光看着我，好像看一条毒蛇似的。他们想提出责备和质问来围攻我，但都被制止了。人们要求我说出，我们是从哪条路去的。这条路立刻就清清楚楚地浮现在我眼前，这是由于这时连我自己都已经相信的这个故事受到反驳和否认而一时情急智生所致，除此以外，我是无法说明当时这个场面的实际情况的；在一时情急智生的情况下，我就说出了通到那个地方的路径。这些路径我只是粗略地听人家说过，虽然当时并没有注意听，可是现在每一句话却都及时浮现在我的脑海。我还叙说，一路上我们怎样打胡桃，生火来烤偷来的马铃薯，还把一个想阻止我们的农家男孩子狠狠地揍了一顿。到了树林里，我的伙伴们就爬上高大的枞树，在高处欢呼，给这位牧师和这位教师起外号。这些外号是我琢磨着这两个人的相貌，早已在自己心里起好了的，但我一直没有说出来，现在就趁此机会，同时告诉了这两个人本人，这两位先生的愤怒和那四个被推出来当替罪羊的男孩子的惊愕，同样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接着我又说，他们从树上下来以后，就砍了几根大树条，并且叫我也爬上一棵小树，在树上大声叫那些外号。我拒绝了，他们就把我绑在一棵树上，用树条子打了我好久，后来，我就把他们要我说的那些话统统大声说出来了，连那几句猥亵的话也在内。当我大声喊这些话的时候，他们背着我悄悄地溜了，可巧这时候来了一个农民，听见我说这些猥亵的话，他就揪住我的耳朵。“你们这些坏孩子，等着你们的！”他喝道，“这个小子已经给我揪住了！”说着就揍了我几下子。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也走了，把我一个人丢下不管。我好容易才挣脱出来，在昏暗的树林里寻找回家的道路。但我途中迷了路，掉在一条很深的小河里了，我深处游泳，浅处蹚水，直到走出树林为止，这样，在经历了不少的危险之后，才找到应该走的那条路。但我又遭受到一只大公山羊的袭击，我火速从篱笆上拔出一根木桩和它斗，把它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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